手头正在训练一个共享权重的多任务学习模型,有些闲暇时间。这个月突然发生了许多事,有些事情被彻底地改变了。我也大抵明白了一件事:生活不是线性的,虽然我们都认为它是。
最简单的拟合方式是线性拟合。y = kx+b,它无比简单,只需要一个数乘与一次加法运算。而我们的大脑往往最喜欢简单的事物,麦克莱恩曾提出三重脑假说,我们用于处理复杂关系的新哺乳动物脑直到近几百万年才进化完全;同样地,我们也总会下意识地在两点间走直线。因此,我们会习惯性地对生活做「线性拟合」。
什么是「线性拟合」?打个比方,假如明天有课程表的安排,我们大概率只会考虑「课程表安排」这一种可能性,而不会考虑到任何的变数。如果老师请假不来了,我要怎么办呢?如果我生病了,这天的课都上不了,我该怎么办?做一些更激进的假设,如果突然来了九级地震,楼都直接给震没了,那未来又将怎样进行下去呢?的确,这都是小概率事件,但小概率事件在足够大的样本下是一定会发生的。因此,我们会认为生活也不过如此,殊不知生活里可能存在着许多小概率事件。还有一些事,它不仅是小概率事件,而是必然事件。这些必然事件对我们个体而言是「负面」的,我们本能地会不去想这些事情将会发生。但我们却又会对一些小概率的「正面事件」心怀信心,美名其曰「希望」,比如穷困潦倒的我,去彩票站买了一张小彩票,在臆想的「中大奖」的白日梦里入眠。这么一说来,我们的线性拟合能力还是挺高级的,还自带了一个条件参数。
回到这次的这件事上来。3月20号的凌晨1:40左右,我莫名其妙地醒过来,拿起手机看了一眼,发现家门在1:20被打开了,联想到3月14日凌晨,门也被莫名其妙地打开过一次,于是打开可视门铃查看情况,发现在外地工作的舅舅和母亲均出现在了可视门铃的视野中,我隐隐觉得事情大抵有些不对劲。遂翻看之前的门铃记录,显示舅舅与母亲在几天前便已抵达长沙,而外公在这几天内却从未出现过。我大概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。在第二天早上的电话中,我了解了外公因脑出血而陷入深度昏迷一事。当天下午,我回到长沙。
我本以为也就和外公前几次中风那样,能够慢慢恢复,却没想到这次极其凶险,颅内出血达300ml,虽是在当天凌晨采取开颅手术,成功引流降低颅内压,但术后情况却一直不乐观,因采用呼吸机,肺部感染严重,且一直在使用去甲肾上腺素维持血压。在我20岁生日过后的3月23日,凌晨4时30分,外公与世长辞。
在此之后,我们家陷入了混乱之中。外公身体一直很好,一口气能爬七八层楼,锻炼身体比我还勤,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离世。我们家自我有记忆起便与外公外婆住在一起,因父母都需要上班,抚养我的工作一直都由外公外婆承担。出生时,外公第一个从护士手中接过了我,在接下来的18年里,直到我上大学,我最长与外公外婆分离的时间也不过半年。我们在几天的时间里,匆忙地为外公设好灵堂,接待来悼念外公的亲朋,写好悼词,最后看着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。而在几个星期前,外公还笑着向我挥手说暑假再见,如果中间有假期的话,记得回来看看;就在他被送进医院的前一天,他还在视频电话里告诉我要好好庆祝自己的20岁生日。家人的生日,他每次都会打电话来提醒我。
在殡仪馆里,我见了外公最后一面。他曾经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切的人之一,然而在这一刻,他却成为了这世上最不亲切的存在。
随着外公的离开,平日里家中只有外婆一人在家中居住,舅舅不放心,便决定将外婆接至广州。母亲也离开了,回到了在湘潭的单位继续工作。父亲也决定在爷爷奶奶那儿小住一段时间。诺大的房间,瞬间空空如也。我曾经熟悉了十八年的家,就在两个星期里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或许对我现在没什么影响,毕竟有了宿舍,未来也会有新的去处。但我大抵是知道那个有烟火气的家,是再也回不来了的。
在这一刻,生活同时向我展现了她的仁慈与残忍。她让外公与我共同度过了十八年,将我抚养成年,将我送上了开往异乡的列车;但她却又几乎是立即地把我之前的生命痕迹完全抹去,把我送上了一条单行线。
我一直以崇拜的心情对待史蒂夫·乔布斯,但他的生活态度我却一直无法理解:「将每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,那么总有一天,你会是对的。」我一直把重点放在前半句话上,如果将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,那么不就是在「及时行乐」吗?直到那一刻,我才知道这段话的精华在于后半句话:「那么总有一天,你会是对的。」这句话的本意是在提醒我,不要将生活看作是线性的,我在任何一个刹那,都有可能会与世长辞。
这是我完全自发地写作的第一篇随笔,之前我所写作的所有文稿,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可以说得出来的目的,这一篇的目的是什么?我不知道,我也不想知道。